直覺是新書啦!我想看但還沒看
內容講的是下面這些
作家哈金稱讚「這部才華洋溢的小說,展現的是實驗室和研究者的世界,對我們來說看似陌生,但那卻是一個與我們的存在、我們犯的錯誤與脆弱之處息息相關的世界。一頁接著一頁,故事閃現著洞見,直指人性心理與人際關係的複雜幽微之處。雅麗嘉‧古德曼寫來有如一代大師。」
在《直覺》中,古德曼將場景設於麻州著名研究機構,周圍環繞著哈佛大學與麻省理工學院,書寫高風險、高壓力的實驗室故事,透過彷彿偵探般的筆法,呈現科學界的高度競爭、追逐名利、爾虞我詐的內幕,宛如科學版的「白色巨塔」。
。。。
「克里夫。」瑪莉安‧梅德索恩突然出現在門口。她站在那裡,一臉駭人、怒氣難息的樣子,黑色的眼睛怒火熊熊。「我們可以和你談一下嗎?」克里夫勉強微笑,聳聳肩,很難無動於衷。
實驗室主任領著克里夫走向她和山迪‧葛拉斯共用的辦公室時,其他人紛紛把視線轉開。
克里夫隨著瑪莉安踏上走廊,兩頰如火燃燒。身高六呎的他,足足比瑪莉安高一呎。但是,他仍然完全歸她掌控,而且他對她與葛拉斯要說的話覺得很害怕。好幾年來,他一直在研發呼吸融合病毒(Respiratory Syncytial Virus,RSV)的變種,夢想他改造過的RSV可以把癌細胞轉化成正常細胞。他的實驗遲無成效。山迪和瑪莉安早已下令他放棄,而他卻抗命。
門在背後關上,克里夫站在這間簡陋、雜亂的辦公室裡。
「嗯,克里夫。」葛拉斯說:「我們有沒有討論過你的RSV實驗?」
克里夫沉默站著。
「或許你不記得我們談過了。」葛拉斯帶著微笑說。
克里夫記得,而且他知道最好別回報微笑。山迪‧葛拉斯向來興高采烈,對自己的才華煥發有掩不住的志得意滿,所以他淺淺微笑的時候,通常也就是他生氣的時候。
「我告訴過你,不傲再用RSV。」山迪提醒克里夫:「你說你瞭解。」
克里夫點點頭。
「我們證明RSV在試管裡有些反應。」葛拉斯說:「恭喜。你就快就可以在細菌培養皿裡治好癌症了。但是,在我們嘗試把RSV注射進老鼠體內之後,證明了什麼?」
克里夫轉開視線。
「你什麼都證明不了。你給五十六隻老鼠注射了RSV,對任何腫瘤都沒有效用。所以呢,瑪莉安和我要求你罷手。我們很客氣的要求你別再陷在這裡面。而你接下來做了什麼呢?」
「我又試了一遍。」克里夫說,眼睛盯著地板。
「沒錯,你又試了一遍。又試了一遍。」
「對不起。」
山迪充耳未聞。「我們告訴過你,要你別再浪費資源在RSV上。」
「我不想放棄。」克里夫說。
「聽好,我瞭解,RSV就像你的孩子。」山迪說:「我瞭解,研發這個病毒花了兩年的工夫。」
兩年半,克里夫心中暗自修正。
「我們瞭解,你在這個計畫上投注了全副心力和精神。」山迪瞥了瑪莉安一眼,但她看起來就是不瞭解的樣子。「重點是,RSV不管用。而且現在,竟然還進行了另一組實驗,完全不聽勸告,不顧我們的特別指示。你到底在想什麼,克里夫?什麼都別說,堅持到底可以是很值得珍惜的性格,特別是在你是對的情況下。但是現在擺在我們眼前的是,第三次嘗試徹頭徹尾都是失敗的。不,別道歉。只要告訴我們,你到底在想什麼。告訴我們你的想法,因為我們真的很想知道。」
為什麼在失敗之後,他還用病毒多試了兩次?他們期待聽到答案,但是克里夫無法啟齒。事實讓他覺得很羞愧;非常簡單:他沒有辦法拋下耗費了這麼多時間的工作。那些時日,那些他花掉的成千上萬個小時,讓他喪心病狂。他怎麼能承認呢?科學方法講究精密準確。科學家本身必須冷靜,無動於衷。他必須毅然撤手停損,另起爐灶進行其他的計畫;他或許筋疲力竭,但他絕不會因筋疲力竭而負隅頑抗。一個科學家絕對不容許情緒主宰自己的實驗。
然而克里夫對自己的工作還是很情緒化,很不切實際。他做出很不專業的舉動,再次孤注一擲,再而三。他怎麼能解釋呢?只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他不是個科學家。這就是梅德索恩與葛拉斯意之所指。
「我們是不是同意,」葛拉斯說:「你不會再大批屠殺我們的實驗室動物?」
「我們沒有經費。」梅德索恩說,她指的不是老鼠本身的價格,每一隻大約是十五塊美金,她指的是為細心呵護這些嬌貴動物所需要的錢。「你應該記得我們要求你和若冰一起工作。」
「她還需要另一個幫手。」葛拉斯說,克里夫就是恨他這一點,也恨葛拉斯語氣裡那種自以為是護花使者,甚至帶點色瞇瞇的調調。
「我夠格有我自己的計畫。」克里夫抬起視線說。
「在這個實驗室裡,沒有所謂你自己的計畫。」梅德索恩斷然說。
「聽著,這是一個團隊。」葛拉斯說:「你應該盡你的本份,而不是為了你個人不著邊際的幻想,就把大家全拖下水。」
大廳那一頭,實驗室裡,其他人全擠在一起,像喪禮上的近親。
「他們不會炒他魷魚的。」普里斯維許忠心耿耿地說。畢竟,他是克里夫的室友
「他們不會炒他魷魚的。」范贊同。
娜塔雅想了想。「我的感覺是,梅德索恩不會,但是葛拉斯會。」她是俄國人,到美國來之前,還是個醫生。娜塔雅向來對葛拉斯沒好感。
「這麼說來,他們就會吵架囉。」普里斯維許說。
「他們會讓他留下來。」艾丹預言:「然後讓他日子不好過,自己求去。」
「他以前日子就不好過啦。」普里斯維許說,但是其他人噓他住口。克里夫從走廊那端回來了。
剎那間,他的朋友四散,鑽進雜亂的玻璃器皿與儀器裡,活像兔子在灌木叢中消聲匿跡。除了若冰,她扯著克里夫的袖子。他們不發一語地溜進緊鄰的儲藏室,那是實驗室貯存毒性化學藥劑的小房間。
她把門在背後關上。「你還好嗎?」
他臉頰漲紅,雙眼異常明亮。「我很好。」
她靠前一步,但他卻避開。
「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他說:「他們老早就想要把我分派給你。」
「他們建議你和我一起工作?」
「六個月前,但是我說不要。」
她很意外,也覺得很受傷。「你從來沒告訴我。」
「那又怎麼樣?我不想做你的東西。」
她雙手交疊胸前。「我的東西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他扯謊。
她花了足足五年的時間在一個曾經被認為是前途似錦的計畫上,也就是對多年來所收集到的死於各種不同病症的癌症患者血液冷凍樣本進行分析。山迪.葛拉斯以前深信這些樣本中一定存在某種共同的觸發因子,某種重要的標記,能在一瞬之間揭露他那些病患在不同病症折磨之下的某種共同症狀。若冰進實驗室的第一年,葛拉斯慎重其事地把這個計畫交給她,好像送了她一個大禮似的。他告訴若冰說,他相信這個研究一定能得諾貝爾獎;如果他的臨床工作許可的話,這個計畫是他自己最想做的研究。於是,他把他的血液樣本和一大堆記錄捐贈者疾病與死亡的亂七八糟資料交給她,然後就放她一個人去進行。
他之所以選中她,是因為她驚人的才華,她對研究發現的熱情,她的野心──還有,當然,葛拉斯一向喜歡漂亮的博士後研究員。若冰有雙暖棕色的眼睛,在淡如無色的睫毛下閃閃發亮,一頭金髮如絲般柔亮,雖然她老是順手拿起一條隨便什麼顏色的橡皮圈草草紮在腦後。她五官精巧細緻,容易臉紅,一口貝齒近乎平整,只是在上排牙齒右邊,有顆牙齒稍微歪疊在另一顆牙齒上,就像書本裡翻摺起的書頁一樣。因為有著水汪汪的眼睛和閃亮亮的金髮,她在克里夫心目中簡直像是童話故事中走出來的女孩。一直到現在也都還是,儘管她無法把葛拉斯的煤渣紡成黃金。
「所以說我的工作沒什麼問題,但是對你來還是不夠好。」她挑釁克里夫。
「不是的,我沒這樣說。」
「但是你這樣想。」
「聽著,如果我曾經這樣想,很抱歉。只是,拜託…」
她很嚴肅地反擊。「你才不覺得抱歉。」
「住口!」
「我只是想…」她開口說。
「什麼都別想。就是別理我。」
他闊步往回走,穿過實驗室,走出大廳。若冰怎麼能期待他對她傾吐呢?她想要他怎麼做?哀求她,讓他在她的計畫中找個卑微的陰暗小洞安身立命?情緒崩潰,趴在她肩上哭泣,好讓她可以安慰他?他在葛拉斯的聲音裡聽出故作幽默的蔑視。他在瑪莉安的眼睛裡看見強烈的失望。他們沒下令要他離開;他們甚至容許他留下來,但是他們讓他痛苦難挨。他們羅列出他抗命與失敗的種種證據,把他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科學家身份全掃進垃圾堆,然後叫道:「下一個!」繼他之後走向迴廊的是普里斯維許。克里夫不打算忍受悼慰。他逃向樓梯間,走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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